十四年前的霧城第一街道，唐納曾主動要求格爾納達切磋，當時得出的結論是，假如不用魔法，自己不是對手。

十四年後，唐納的弦音步法絲毫沒有長進，魔法造詣也仍舊停留在七級，但他的蔚藍鬥氣卻已經接連突破三個層級，即使不配合弦音步法，速度也能達到匪夷所思的境界。

僅憑詭異的身形變化和出其不意的速度，唐納還沒法用匕首破開高階騎士的防禦力，這一點，在和格爾納達放對時，他就已經確認無誤。

但是那一次過招，他還沒有用上真正的殺手鐧。或者說，和格爾納達這樣已經接近聖階的騎士對戰，唐納除了用魔法硬抗以外，沒有其餘的手段。

然而，只要對手稍弱一些，譬如說像現在這個被一群魔法學徒追逐著的七級騎士，唐納的女妖之嚎就能造成他零點幾秒的僵直狀態。

以唐納速度、反應力以及長期以來由智腦輔助運算而達到的極致合理的戰鬥技巧，這零點幾秒的時間就已經足夠了。

神海之內，一個由無數正二十面體糾纏拼合而成，覆雜到極點的拓撲，在常人根本無法捕捉到的瞬間裏，塌陷、潰縮成一條閃光的直線，然後朝著直線的一個方向射出。像一列亮著燈的高速列車，駛入昏暗的隧道時，透著亮光的車窗依次消失；又像一束離散的密鑰光點，被某個看不見的終端瞬間吞沒。

一剎那間，密布於現實世界之外，那個被唐納稱做超空間的虛空中，勻質而又松散的，比唐納所知最小的微觀粒子還要細幼無數倍的絨毛，像是得到了某種指令，從那條閃光直線隱沒的奇點上噴湧而出，又被那些光電的頻率帶動著，以一種特定的方向和節奏震動起來。

那絨毛像噴薄而出的火山巖漿，又像無數琴弦被一支看不見的樂隊同時奏響。無聲的樂曲向四周擴散，將擴散方向上的每一個細微擾動抹平……猶如洪流吞沒那些被微風吹起的漣漪。

這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宇宙運行規則的底層，而在以直覺感受世界的人類看來，神秘到無可理解，無可想象。

艾略特瞪著眼睛，整個人一動不動，嘴巴微張，卻根本忘了呼吸。在他左右，幾百個騎士也全都一樣。

剛剛他們還在哄笑，可一轉眼，形勢居然發生了如此戲劇性的變化。

一道蔚藍絲帶飄過，成群的魔法學徒像被秋風吹過的麥穗一樣，成片成片地倒下，傑裏米騎士突然僵在那裏，過了整整一秒鐘，才直楞楞地傾斜倒地，與此同時，鮮血從他喉間噴灑而出。

這是人還是鬼？是魔法還是神跡？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艾略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停跳了一拍，即使面對巨人傑西的震怒，他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驚慌過。

有人低聲呢喃著：“魔鬼……一定是魔鬼……”聲音透著難以抑制的驚恐。

那藍色光影仍在移動，每到一處，都伴隨著大片魔法學徒的倒地和一位騎士的喪生。

艾略特腳下像是灌了玄鐵一樣，一動不動，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影子殺掉一個又一個騎士。

隨著最後一個戰團被藍影拂過，桑坦北城從極致的喧鬧，變成極致的靜寂，只剩下風吹過城墻的嗚咽，和一個緩緩走來的腳步聲。

艾略特終於看清那個藍影化成的人形。

那是一個三十歲不到的男人，穿著一身代表高階法師身份的白色長袍，長袍有點臟，男人臉上有沒刮幹凈的胡茬，但是這些都絲毫掩蓋不了這個男人瀟灑從容的氣質。

春末夏初的風從南方吹來，把桑坦城廢墟中的沙塵吹得紛紛揚揚，吹得那男人白袍鼓蕩，黑發淩亂。

他看上去高高瘦瘦，面色白凈，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貴族，面上神情平靜，沒有一死殺氣。

艾略特幾乎沒法把這樣一個人跟剛才那個詭異而嗜血的藍影聯系起來。

突然有人低聲驚呼：“惡魔公爵……”

艾略特因為震驚而變得有些混沌的腦子漸漸清醒，那個傳聞中的魔法師形象，立刻和眼前這個男人重合起來。他朝著城墻下大聲喊道：“你就是唐……”

才剛剛問到一半，那男人就朝著他擡起手來，手上似乎握了什麽。

艾略特本能地驚恐起來，腳下陡然發力，縱身往後躍去。雙腳才剛剛離開城墻上的石塊，一只巨大的火鳳凰就在艾略特的瞳仁上迅速漲大。

那火鳳凰從唐納握著的法杖尖端鉆出，朝這一截城墻飆射而來，幾百個騎士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就被這狂暴無匹的火系魔法瞬間吞沒。

艾略特跳在空中，眼看著一截城墻和他的親兵營一起消失在火焰裏，身前的空氣也變得灼熱暴烈起來。他鼓蕩鬥氣，雙拳砰砰擊打空氣，身形猛的朝後急墜。

直到這時，那火鳳凰才轟的一聲炸裂，落地的瞬間，艾略特被迎面而來的沙礫和血沫濺了一身，危急的直感如影隨形，艾略特不敢停留，轉身發足狂奔。

唐納飛在空中，越過炸裂的城墻和沖擊波，左手換了一支法杖，再度指向奔跑中的艾略特。

曾經將科恩納斯皇家廣場毀於一擊的空氣錘再現桑坦城北郊，方圓將近一公裏的空氣陡然緊致，如同凝成磅礴的水晶球一般，猛的砸落地面，將一片比皇家廣場面積更大的麥田轟出巨大的隕石坑。

艾略特就在隕石坑邊緣鉆了出去，身上的鎧甲已經破裂不堪，但是速度卻絲毫不減。

唐納冷哼一聲，雙足淩空踩踏，身形如滑翔的巨鷹般飄落地面，緊接著周身蔚藍光芒泛起，整個人化作一縷藍色煙霧，消失在原地。

艾略特沒命地跑著，他本能地感覺到，像剛才那樣威力的魔法，只要再挨上一記，他的護體鬥氣就再也抵擋不住。

他想不通，惡魔公爵傳聞中只有三十多歲，怎麽可能擁有堪比傳奇法師的攻擊力，也想不通，他是怎麽把自己變成那抹藍影的，更想不通，他用了法子才能像鬼魅一般，所到之處，人們會無聲無息地倒下。

艾略特有點後悔，假如再選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踏足這片土地，這片被魔鬼護佑的土地。

可是他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了。

當他眼角餘光撇到一抹藍色時，耳邊響起一絲輕微的脆響，像寒冬過去，春風重歸大地時，北地冰河上冰層裂開時發出的第一聲清響。

緊接著，他感到無邊的寒意侵蝕而來，身體變得僵硬起來。

就這樣，艾略特保持著奔跑的姿勢，被凍結然後砰的一聲炸裂，裂成無數碎片。

冰花飛揚，大雪紛飛，陽光照在水系魔法營造的鋪天蓋地的冰雪世界上，泛起一彎迷人的彩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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